010 | 2010, 来美国的第一天

前些日子看了奥斯卡电影CODA, 感受到聋哑人在生活的艰难和委屈. 不知怎么的, 把我带回那个初来乍到的年头. 2010/01/11, 我第一天到美国, 错过报道时间一周, 面临被退学的危险, 半夜的航班, 行李全部因为航班问题丢失. 连话都说不明白的第一天, 我是这么过的:

刚来美国的时候常算时间: 还有几个月放假, 还有几个月回家? 那些日子很勇敢: 有语言屏障, 对未来迷茫, 偏偏因为刚刚出国, 天真无邪, 无知也就无所畏惧. 疏离感是后来才慢慢出现的, 一开始并没有. 在宿管老师跟导师面前, 我没想着遮掩自己的愚蠢, 用我的破碎英文尬聊.

宿舍在哪? 办理住宿的学生中心在哪? 下一节课的教学楼在哪? 怎么选课? 大一报道迟了一周, 什么课都没了, 我算被退学么? 我行李丢全部丢了, 现在该怎么办? 就是这些蠢问题, 我一遍遍解释着我的情况, 一边担忧: 是不是我这就算废了, 是不是明天就得做飞机回上海!?

第一天早上8点, 我先到了宿管老师那, 他看我一脸懵逼, 就明白了又是个糊涂蛋. 他说, 第一件事, 去找我的导师, 算是正式报道; 另外得在那马上选课, 已经错过了开课, 得马上解决. 第二件事, 去国际学生中心报道, 还有些国际学生特定的事情在那解决.

现在我记不清我是怎么被他送到导师那里, 不记得宿管老师的车长什么样子, 只记得他好像有小胡子, 很干练, 不像是我在国内大学遇到的宿管大爷, 而更像是个什么主任的形象. 这是我来美国的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: 解决还没见着老师同学就被退学的危机.

导师很和蔼, 胖胖的一个光头大叔. 他听我解释了为什么迟了一周报道. 我也不太确定, 我是不是聊明白了, 大致就是: 中介给我说错了时间, 于是我迟到了, 真不好意思, 请帮帮我! 现在回想, 我猜导师可能也懵逼, 什么是留学中介? 为什么你自己的事情是别人安排的?

其实我最怕他追问我, 帮我什么? 我说不上来. 在我的认知里: 国内大一是不需要选课的, 都是必修课, 大伙去上就完了. 当他问我, 想选什么课的时候, 我愚蠢地回答了我不知道; 他问想去什么专业, 我震撼了: 啥? 可以选专业!? 我说, 中介给我投了软件工程, 不换了, 我就学这个行么?

我的导师, 也就是软件工程学院的教授回答我说, 选软件工程有一些基本的课以及GPA要达标(好像是3.0还是多少?), 在你正式进入这个专业前, 可以学一些基础课, 你感受一下. 我又震撼了, 难道入学容易毕业难, 这回事是真的? 面对未知的忐忑感又多一点.

我追问, 能不能帮我看看该从哪些课开始? 因为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做. 就几天前, 我还在上海华师大跟同学告别, 跟那个'班级'的建制告别; 我在生硬并且错误地想象, 我要去一个'班', 那个班上什么课, 我跟着上不就好了. 我完全没有转过弯来: 大一第一学期也是要选课的, 甚至连专业都可以随便换.

导师非常耐心, 我觉得特温暖. 他估计见我这样的傻子也不少, 或者真心能从我们的角度, 理解我们这种有着严重语言瓶颈, 不自量力漂洋过海, 无知且无畏的年轻人. 他给我解释几句, 一般来说我要自己选课, 但这一次他可以帮忙解决, 建议这些课: 英语, 国际学生入学课, 工程入门, Java入门.

再好不过了, 当然他说什么就选什么! 导师认识一个教英语的教授, 可以直接打个电话过去, 把我加进去. 导师这学期教Java入门课, 直接给我加上. 工程入门课也是我们学院的, 可以直接搞定. 最后一节课, 国际学生入学教育, 已经上了一节课, 联系上了, 下节课直接去上课, 跟老师说明, 然后正式加进去.

几分钟内, 他几个电话, 几个email, 瞬间解决了我最大的担忧: 既然你帮我把课都选了, 这就代表我应该没有被迟到被退学了吧!!! 导师笑了笑说, 没事儿, 不用担心. 但你要马上走了, 我带你去上英语课, 就要开课了... 我们去了不远的一个楼, 打开教室们, 我又懵逼了: 一教室的中国人.

导师之前说的几句话, 让我非常困惑. 他说我觉得你英语还可以, 所以不必上语言预科班了. 一般国际学生都必须上, 你就不用了! 不知是我当天的自信打动了他, 还是我鲁莽的行径让他确信我是一股泥石流, 总之他给我开了一个后门, 我进到了正规课表的英语课.

进门了以后我还是怀疑了人生: 不论是我错误想象中的班级建制, 还是从电影上看到的阶梯课堂, 我始终没有猜到, 几天之内, 我从只有中国人的课堂, 漂洋过海, 结果走进了另一个似乎也只有中国人的课堂. 教授很热情地欢迎我, 让我随便找个地方坐, 课后留一下把课正式注册了.

我从学生的衣着打扮, 还有长相, 误判了大家都是中国人. 其实还有一两个越南留学生, 好像还有日本留学生. 我感激导师给我三下五除二就安排好了一切, 但也觉得, 他是不是也有点泥石流, 靠谱么, 怎么就给我送回国了? 这是不是有点乌龙? 我是不是还在语言预科班? 搞错了?

这个英语课里面学了什么, 我全忘了; 我只隐约记得, 这个课注重于文学, 而不是学英语. 我记得美国学生也需要上, 只是不知为什么, 选课的时候, 中国学生都凑进了这个教授的课, 大致是因为, 大部分的国际学生, 之前都在这个教授的语言预科班, 大家顺着就跟了上来.

跟同期来的人相比, 我算是超了一纲, 捡了个便宜. 我的英语也不见得怎么样, 路人跟我说how's going我都会紧张. 那时候的心态是有些悲壮的: 我怎么从上海, 转眼到了这么一个小地方, 大农村, 冰天雪地, 这破地方. 而在这个陌生的小镇, 我的气场却极度渺小.

这是我来到美国的第一天. 我以为在国内大学读了几个月, 组织参加了诸多学生活动, 那么到美国大学应该能混得很精彩. 事实并非这样, 未来的几年里, 我外向的性格消失了, 硬生生变成一个内敛的程序员. 现在来美国已经12年多, 我似乎依然活在美国文化和亚洲文化的夹缝里.